熙玻

  发现之前写了一半放弃的be结尾，想了想还是勉强写完做纪念吧。接的《望雀石》，是之前的系列短篇

  

  

朱雀咬破了嘴唇，鲜血溢出，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便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面无血色眼神无光，他想象过如果失去青龙后自己恸哭的模样，但也许是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如今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众人知道他内心正在努力压抑住巨大的悲痛，感叹即便遇到这样的悲剧，他还是选择保持冷静。

朱雀在几日前踏上了返程的路途，他无数次仰望天空观测星象，见到一颗流星在东边划过随后陨落，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慌乱，他隐隐感觉到出事了。他还苦笑若是自己也能像那颗星星一样直接降落在心念的土地上就好了。哪知那代表着珍爱之人的离去……

他刚来到岸边便被青龙留下的礼物逗乐了，见到那座雕像仿佛就像青龙真的站在那等他归来，如他所愿，自己回到南方第一个见到的正是他。他甚至没有回朱雀宫，而是直奔东方。赶到青龙宫，发现这里比往日更加清冷了，他穿过中院都未见到一人，来到后院才发现一个小神官在扫地，见到朱雀来了连忙行礼，脸色疲惫双眼浮肿。朱雀见到神官这个模样，不由站住了身子。

听说朱雀来到青龙宫的消息，瑞麟和玄武连忙赶来，两人面容憔悴，身上还披着沾血的战甲，平定完战乱后两人都没机会休息，也无暇去悼念战友，一直在忙着收拾战场，边域时不时还是会有冲突发生，不过都是敌人战败后的无力反抗，即便如此还是把他们搞得焦头烂额。

瑞麟从收到青龙陨落的消息到现在一直紧绷着不让情绪表露出来，对外也保持坚强理智的首领形象。直到面对朱雀，她不得不亲自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想到出战前他们还在相互开着玩笑，如今却阴阳两隔，声音逐渐哽咽，泪水夺眶而出，一旁的玄武也眼眶通红。

本来通报只说了凫徯的存在，推测说是未成熟的妖兽，谁知这凫傒沉眠多年已是成年体，青龙几乎耗尽了体力和法力才将其斩杀，哪知随后便是地动山摇，东岸的海面升出化蛇。民间发起大水，东边的台风和大雨造成了巨大伤亡，不得不放弃向东拓张的计划，调回兵力支援北边的入侵。青龙好不容易只身斩除凫徯，已经没有什么战力对付化蛇，最终只得与它同归于尽……

“……让我见他最后一面。”沉默了许久，朱雀终于说话，语气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心已经死了。

两位战友对视了一眼，随后表示，他们并未找到青龙的遗体，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应该是青龙将自己与化蛇锁在了结界中，爆发自己体内所有的法力不得已导致了这场悲剧。不过朱雀可以去寻白虎，他是见到青龙最后一面的人，只是那场浩劫后他就回到属地把自己关起来断绝了与外界的来往，他们去找过他，白虎不肯放他们进去，也不愿提及此事。如果是朱雀，他应该会接受。

果然白虎见来者是朱雀，便将他放进来了。他也是一脸疲倦，身上还有一股酒味，他收起平日嬉闹的模样，与上次见面相比成熟了许多。白虎不想回忆当时的情况，被卷入到那场战斗完全是意外。赠予青龙的那枚玉佩，他以为对方只会当作收藏，哪知青龙一直戴在身上。当玉佩的主人遇到危险，白虎就会被强行传送到玉佩所在的地方。然而因为他属性生水，没能帮上什么忙，出手只会让化蛇更加兴奋，陷入癫狂状态。他几乎是看着青龙去死的。

“我想见他，监兵，拜托你。让我看看他吧。”朱雀见白虎这副模样心里也难受，但是他别无选择，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可以见青龙的办法了，让他的魂魄进入以记忆为模板制造出的梦境，就能从白虎的视角再经历一次他的记忆，也可以作为旁观者从任意视角观看。但这对白虎来说是残忍的，他不得不再次经历当时的痛苦和无助。

白虎望着朱雀已经咬破好几个口子的下唇，妥协了。他拉着人的魂魄来到了梦境，穿过层层迷雾附在了白虎身上，混沌间他发现一抹熟悉的青色的身影在海浪和碎石间穿梭，行动速度明显慢了许多，只能勉强躲过技能，他右臂的袖子已经断了半截，随动作而飘动，里面空荡荡。魔物的鲜血侵蚀了青龙刀身的苍青，发出可怖的刀光。他正与一个人面豺身长着一对鸟翼的蛇战斗，挡住了致命一击后不忘回砍一刀，可惜力度虚浮没有造成多少伤害，自己反倒被拍开数十米，正要落地被白虎接住，奈何青龙的体重和身躯与白虎相差太大，两人一齐摔在地上。

青龙顾不上看清刚刚接住自己的人是谁，借着力一个翻身蹲在地上用刀插入地面做支撑。抬头一看化蛇的下一波攻击又要落下来，他扛起刀跃起劈下两道风墙阻隔了有力的甩尾，落地强迫自己沉住气念起心诀，两条龙盘旋而上束缚住化蛇的身体，随后建立起结界。这一行为惹怒了化蛇，它发出婴儿啼哭的刺耳声音，在结界内横冲直撞，结界即将完成之时，只听到划拉一声，尾巴迅速掠过他的身前，青龙的胸前喷射出一道血花，他吐出一口血双膝跪地，咬牙坚持捏完了心决，确认化蛇被封印在临时布下的结界中后趴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白虎挣扎着爬起来，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来不及阻止。趁着化蛇被暂时控制，他连忙来到青龙身边，把他翻过来，动作很慢很轻。青龙的胸前已是鲜红一片，伤口深可见骨还在呲呲往外冒血，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唇瓣发青，只有微弱的呼吸还证明他还活着。

白虎歇斯底里地喊着他的名字，把平日好听的不好听的称呼念了个遍。朱雀见到这场面心揪成一团，他感到怀中的人的体温逐渐下降，尽管知道没用，他还是不断地请求梦境，求你了，让我亲亲他……白虎就像真的听到了他的心声，他嘶吼的声音逐渐减弱，泪水模糊了视线，泪珠便滴落在青龙脸上，他俯下身亲吻了青龙的眉间，用与往常完全不同的语气和音调说道：

“醒醒，青龙。”

这仿佛是句咒语，青龙干咳了一声半睁开眼，只是眼神涣散，见到白虎后一怔：“朱雀……？”

朱雀也愣住了，没料到当时白虎竟然模仿自己的语调和动作。看向站在一旁的白虎的魂魄，白虎背对着不发一语，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抬起手臂用力抹了把眼睛，护腕沾上了泪痕。

青龙的眼神逐渐清明，见是白虎扯出一个苦笑，语气带着一丝惭愧：“是你啊。怎么还哭了？”看白虎哭鼻子，他还不忘吃力地抬起仅剩的左手，食指在自己脸上划了划笑话他羞羞脸。白虎没心情和他玩闹，青龙见人不理睬自己也没再说话，瞥见已经破碎的玉坠还勉强挂在身侧，又想到这小家伙似乎是凭空出现的，他也就明白了。一时惊讶于没白虎当时竟然会送这样贵重的东西给自己。

结界的效果并不能维持太久，两人无言修整了没多久，便发现结界的动静越来越剧烈，表面也出现了裂痕，过不了多久化蛇便会挣脱束缚，到时又会是一番苦战，不……也可能会直接团灭。青龙所剩的法力不多，但是因为自己天生有自愈的能力，所以片刻便缓了过来，竟能借着白虎的力咬牙坐起来，只是伤口太深一时不能完全愈合，会随着动作撕裂流血，疼得他每动一下都要皱紧眉头。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结界走去。

白虎见此状况赶紧上前把人拉住焦急地问道：“孟章，你要做什么？可不要干傻事啊！咱们等瑞麟姐玄冥叔一起商量。”

青龙忍住作呕的铁锈味吞下了喉间的鲜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他推开去，艰难地说道：“他们早已陷入苦战……等赶来，只能给我们收尸！”他舔了舔干裂没有血色的嘴唇，殊不知将舌尖的鲜血也带到了唇瓣上，显得更加鲜红刺眼。白虎无言，他就是从那边被传过来的，自然是知道那边的战况不容乐观，甚至不敢推敲少了自己后会是什么情况。青龙捡起旁边的刀，声音因为压抑着伤口的剧痛而带着颤抖“至少……至少要把你保住。你本不该出现在此……”

知道青龙这是最优解，但白虎还是向跟上前将人拉住再劝说几句，谁知道自己的双腿被地上冒出的树根藤蔓纠缠住不能再前进半步。他几乎歇斯底里起来，可是这辽阔的，寸草不生的战场遗迹，再加上飞扬的雨水和川流涌动的声音，显得自己的声音格外小，可青龙嘴里小声念诵的心决确实字字传入耳中格外响亮。那视死如归的身影越来越远，白虎几乎要发狂，头上的红毛再次变成了白色，眼瞳的金光更加闪耀，他嘶吼着想冲上去，可藤蔓似乎通人性，将他缠得更紧，最终他只能趴在地上，愤怒地垂着地。

朱雀冲出了白虎的身体，试图挡在青龙面前，却被无情地穿过，伸手去抓，去抱结果皆是如此，一次又一次，嘴里的劝说也传不到对方耳中。无尽的绝望让朱雀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眶早已蓄满了泪水，甚至开始流血，血泪在脸上留下两道血痕，灵魂状态下的身体也在不自觉地颤抖。

眼看青龙就要走到结界前，却停下了脚步，他的眼瞳似乎随着视线动了动，正巧看向了朱雀这边，两人就这样跨时空对视了，但是细看却发现，青龙的双眼无神暗淡，竟早已因为刚刚的禁术失明了！可他仿佛是真见到朱雀了般，神情变得柔和，带着浅浅的笑意，苍白的唇瓣张合，似乎说了什么，朱雀呆愣在原地视线跟随着对方从身边穿过。随后，只见青龙身上围绕的神力越来越多，形成苍色的纹路，只身走进了结界，随后便是那头传来的灿烂的青光和天雷般的巨响……

“我心悦你。”

朱雀艰难地睁开了双眼，他的肉体也出现了与灵魂对应的反应，雪白睫毛被凝固的血染上了猩红，且沾实了，他双眼无神，他的神识几乎是随着刚刚那场梦境一同消散，下大雪了，雪花落在他的身上，不久便将身体埋没，他就这么坐着，无视了时间的流逝，仿佛是一座冰雕，没有人敢上前打扰他。

（喜欢be的到这里可以结束了）

都说神兽生于虚无，若是陨落，则会归于虚无。那是一个在三界之外的地方，不受三界的控制，也无法与其有连接。在东边的尽头有一座神冢，传说祭拜的是他们的守护神兽，但是里面没有神兽的躯壳，大家都说是衣冠冢。尽管天界早已知晓青龙神君逝去的消息，但是有不少仙人发现，东方似乎仍旧受到神兽的保佑。可前去一探并未发现有新神降临的迹象，民间也没有神兽的踪迹。于是便有了神兽死后只是失去了在三界的肉体魂魄，仍然可以在虚无中用神力保佑一方净土的说法。

青龙陨落后没多久，玄武也在几十年后的战斗中牺牲了，百年后是瑞麟，她爱上了民间的一名男子，两人一并战死在了沙场。北部，中部同东部一样，似乎依旧被守护着，但凡有妖物作祟，便会因为各种原因击毙，或是被民间英雄制服，或是被同类反叛陷害。随后是白虎，这名骁勇善战却因为少年的容貌而被战友护得周全最终英勇战死，他最放不下的莫过于守护在他身后的朱雀。他们已经猜测到，这样的战死似乎是命中注定，可轮到他的这次距离瑞麟那场已是近千年之后，属于朱雀的劫只会在更久之后出现，而他只剩下孤身一人……

当迎接自己的劫时，朱雀表现出了释然，他在三界徘徊了千年，见证了沧海桑田，起初他还能辗转曾经常去的地方，在其中拾取些回忆碎片。最后只觉得孤独无味，再加上这些地方每次去都有大变化，到最后已是面目全非。如今他终于可以在虚无与战友们团聚了，还有青龙……他几乎快忘记对方的容貌，印象中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只有那独特的嗓音一直环绕，宛若心头的回音。

朱雀是很少做梦的，但这次他似乎沉沦在了梦境中无法醒来。梦结束后他便陷入了黑暗中，分不清方位，不论朝哪个方向走，都没有尽头。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带有磁性的声音轻声呼唤着他，冰凉的手指在他的眼角摩挲，拭去眼泪。

他终于苏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那张俊朗的脸庞，他转而平静下来，伸出双手捧着对方的脸颊，皮肉传来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都像是在告诉他，前生经历皆为梦，眼前人景才是实。他想说，他做了好长好长的梦啊，痛苦又麻木，让人怀疑它是否真实。这里是虚无吗？似乎超脱三界之外后没什么不同，周围的场景与当时青龙的寝宫无异。烛光映在两人的脸庞，仿佛这一眼与上次对视相隔不过在刹那间。在这里时间是停止的，空间是无限的，只是如同身处梦境那般虚无却又无比真实。他们不用担心生死，不用顾及他者，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一直相爱。

青龙难得见他掉这么多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无奈地笑了笑，捏了捏他潮湿的脸蛋。

我的小红鸟，可让我好等啊。

朱雀反握住那只手，顺势翻身压上来，不顾对方的轻呼和无力的制止解开衣裳，床边的帘帐听话地合上遮住了里面的风花雪月，只有微弱的光倒映着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传说有祥瑞五兽，能驱邪恶，能衡阴阳，自虚无来，到虚无去。无人可见，无人能敌。民间不会知道，雀龙的云雨之事，只会记得，他们救世的传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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